海无

— 20 —
PK结束了，黄少天沉默着取下耳机，将夜雨声烦的账号卡取出收好，叶修还是懒懒散散地，从对面屏幕后探出头来问，“服了没？”
“服你妹。”黄少天冲他比了个中指。
“呵呵。”叶修笑，也不多说，两手抄在口袋里，晃晃悠悠地去检查他那一箱行李去了。

周围安静下来，黄少天坐在电脑前发呆，他还在回想刚刚结束的那场PK。
这并不是一场碾压式的PK，恰好相反，大部分时间二人都显得势均力敌，可是结束后黄少天回头来看，得出的结论是自己从未有过机会。
哪怕是最后两人状态同样残缺，仿佛一切都交给运气来裁决的时候，叶修也是算无遗策，而且使结局看起来非常像是险胜。
剑影步或许不在料算之中，但那个伏龙翔天硬要回头的后果叶修必定一清二楚，龙抬头的操作他从未生疏，但只会选在最合适的时机使用。
黄少天在剑影步里故意留下的破绽，以生命为代价创造出的凶险机会，终于是把自己送进了失败的深渊。
被人看穿的战术，只会倒转刀刃朝向自己，一直习惯在刀尖上行走的他，终于是失手被割伤了。
毕竟以退为进，将计就计，一直都是叶修最擅长的策略啊。
更何况总决赛上一场燃烧自己的爆发，将他的意识和操作又提升了一个层次，曾经黄少天认为只是略微领先于自己的叶修，已经在不觉间甩下了所有人很远。

——还好他离开了。
——可惜他离开了。

“最难应付的对手果然还是你啊。”黄少天站到叶修身边，由衷感叹。
“呵呵。”叶修笑，也没谦虚。

网吧楼下的投影不知多少次放到最后胜利的一瞬间，还有那鬼斧神工般的六点五秒，观众们不知疲倦地叫喊着，为奇迹的出现献上掌声与呐喊。
楼下在为他的胜利欢呼，楼上英雄在收拾行李离去。

黄少天突然转开话题：“你说兴欣以后会怎样啊？”
“要我说，目标当然是卫冕，”叶修摊手，“他们的素质都在那儿放着，不会差到哪里去的。”
“年轻人都真不错。”黄少天啧啧。
“当然，”叶修承认，两人一起陷入感慨，“你们蓝雨也是。”
“小卢还是有点嫩。”
“比起当年你乱哄哄抢怪的时候，可是不知道进步了多少。”叶修笑。
“你是没见过我最开始的时候，”黄少天说，“技术也不够好，机会也不知道把握，不知道死过多少次。”
“谁说我没见过？”叶修反问。
黄少天愣了一下，“你见过？”不知道为什么，他有点口干舌燥了，掌心也渗出一点汗。
“见过啊！西部荒漠，蓝晶骑士谁帮你抢下来的，忘啦？”

黄少天当然没忘。
一直以来他都隐秘地感谢着叶修，感谢着那个乱阵中指点他的声音，把这当做是一个单方面的秘密，藏着掖着，不肯宣之于口。
那是一种很微妙的心情，他怕叶修忘记，却必须承认不记得才是最可能发生的情况，只要他不说出口，就可以假装这种情况没有发生。
他完全没想过叶修也能记得当年的事。

当年正是叶修——或者更准确地说，一叶之秋——的指点，让他从一个只是有点爱凑热闹的高手，蜕变成了冷静谨慎的机会主义者，名声响彻整个荣耀圈。那次boss战后黄少天记住了那个ID，却不曾想到是在网吧转播的比赛中再次遇见。
魏琛把他从人群中挑出来，他不会忘记这份知遇之恩，叶修点拨他走上这条路，他想要道谢却不知如何开口。
何况黄少天知道，叶修不需要他的谢意。
他认为这是他应做的，故而不会因此对黄少天有什么施恩图报的心情，换了谁在那里他都会那样指点，所以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。
黄少天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，无论两人走得多近，叶修对他的态度，同别人从未有过本质上的不同。
叶修的目光永远注视着他追求的东西，冠军，胜利，荣耀，其他人冷落他也好，排挤他也好，都不能让他放在心上；若是别人对他好，他便也对别人好，一分还一分，不占便宜，也不过分谄媚。
他在一方面冷漠得可怕，却又在另一方面热情得惊人。

而黄少天呢？
荣耀是他的兴趣所在，叶修在这基础上完成了升华，变成了他的追求。同所有人一样，他渴望胜利，与此同时却也在耐心等待，想要寻找一个契机实现自己的追求。
可现实就像刚结束的这场败局，而他从未有过机会。


“打完了，我走啦。”
叶修背起包，拉好行李箱，转身向黄少天道别。

他的神情是黄少天最熟悉的那一种，坦然，从容，无所畏惧，好像无论遇到什么挫折磨难，都不能使他气馁。十年前他还是个少年，十年后也绝对没有变老，他的锋芒和锐气分毫未减，都沉淀在岁月里，以一种更加温和的方式呈现出来。
一直以来他看到的叶修都保持着这种姿态，老去并不能使他失去斗志，状态下滑，反应变慢，都不能。

是我喜欢的那个叶修，黄少天想，可他仍然离我很远。
“再见。”他说。

叶修随便挥了挥手，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远了，黄少天站在原地看他，那背影仿佛还是十年前两人刚认识时的样子，而自己也是一般地毫无长进，这些年明明说了很多话，却仿佛什么都没有说。

*fin